我的年味记忆

春节这个大日子,照理应该写点什么,按理也应该有很多事可记,但回顾一下又发现确实有没什么让人记忆深刻的事件,也没有留下什么难以忘怀的情绪可以回味。嗯,可能是日子过得太过平淡了,没有记录的热情了吧。那就打起精神来,写点什么,算是找找写作的状态为新学期做准备吧。本篇是其一,也可能后面不想写了,那它就是唯一了。

年是越来越没年味儿了。这肯定不是我独有的感叹,学者们甚至都开始郑重其事的研究这个社会现象了。然而似乎没有谁提出真正让人信服的解释,或者说大家总觉得这些解释没能完全说进自己的心坎里。可能,对每个人来说,年味都是不同的吧,所谓年味应该是个人成长经历中的独有记忆和情感体验酝酿出来、浸润于心头的特殊感官氛围。时代变迁,生命历程中的那些独特的事物和场景不会再现,于是身体再难找到记忆中熟悉的感官体验,人们便怅然若失,长叹一句:“这年过得越来越没年味了!”

对于我来说,年味是怎么构成的呢?

首先该是小时候那种对难得的一段悠闲时光的期待。我出生在一个非典型的农村家庭;父亲是乡里小学老师,属于全民所有制,非农户口,用当时的话来说是“吃商品粮的”;母亲是农业户口,在我有点权力的舅爷爷的帮助下读了卫校后进了一个乡卫生院做护士。虽然父母亲都有工资,但那时他们工资不高,又经常被拖欠(对,教育局也拖欠),所以生活并不能全指望工资收入,好在除了父亲我们家四口人都有承包地。父亲是比较好胜的性格,种地自然是不甘示弱的。于是,父母不仅未因吃公家饭活得悠闲,反而要在工作的同时起早贪黑地干农活,比别人更忙。这里的“起早贪黑”不是修辞,而是写实:每天早上5点钟左右,父母就起床下地干活,7点钟左右回家匆匆吃了奶奶准备的早饭,再骑自行车到10多里外的单位上班;晚上5点多下班回家后,又立马到去干农活,总要天黑透了才回家吃饭休息。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劳碌,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真正有几天闲暇的时光,单位放假、地里也没什么农活要干,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置办年货、打扫卫生、贴春联、吃年饭、看春晚、接待来客、走亲访友……虽然也一刻不闲,但毕竟不耗费体力,也没有赶农时的紧张焦虑。这是全家人最轻松惬意的日子,自然也成了我一年一度的期待。从腊八开始、到腊月二十三小年、再到二十九贴春联,直至年三十吃上丰盛的大餐,高兴的心情终于达到高潮,再到正月十五点了灯笼、放过烟花,心情才慢慢平复。

当然,对我来说年味还包括难得的美食带来的味觉上的满足感。我的少年时期,农村家庭(可能城市也是)仍然处于生活水平不高、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尽管在父母的辛勤操持下,我家还算殷实,但平时鸡鸭鱼肉满席的大餐也不常能吃得到,可能只有中秋这样的重要节日或者家里来了贵客、外出吃喜酒才有机会大快朵颐。至于零食,除了偶尔的葵花子和糖果,其他东西更是少有。过年可不一样,炒瓜子、炒花生、糖果自然是充足的,心灵手巧的奶奶还会亲手制作很多点心;当然,在我们北方(没有东北那么北)以油炸为主,比如咸香的焦叶(有的地方叫麻叶)、馓子、丸子,甜脆的蚂蚱腿(其实是细细的面段油炸后裹上糖稀),还有我已经叫不出名字的果子(面做的甜点)。大鱼大肉也是备得足足的,年饭的桌子上当地人能见到的肉类都是不会缺的,虽然都是农家最朴实的烹饪方法,但实实在在地满足了我的口腹之欲。现在,我们日常都吃过了各种美食,对过年期间的伙食自然也就没了期待(当然,也有的平时吃不起,不过平时吃不起过年也不见得吃得起)。

还有,就是对某种神秘力量隐隐的敬畏心理。在物质和精神都比较匮乏的年代,人们还虔诚地把对美好生活的希冀都寄托在各种仪式或禁忌上,让过年的各个环节都蒙上了神秘的色彩。在我们那儿年饭是中午吃的,吃得越早家里会过得越兴旺。因为饭前要放鞭炮,于是谁家吃得早立马全村人都会知道,所以大家都争先恐后早早做饭,争取拔得头筹。过年期间也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哪怕这话是事实,于是就有了这样的笑话:有家在锅里烧油炸丸子,孩子看见锅底漏油了就大叫“爸爸,锅不好了”,结果被爸爸一顿训斥,孩子再要说又被喝止,直至漏洞越来越大着了火。还有年三十晚上要熬岁,还要在大门内放根粗棍,说是要留住财气。年初一要吃扁食,也就是以韭菜为主的素馅饺子,吃得越早越好,所以父亲基本上是看过春晚小睡一会儿就开始煮扁食,早早地放鞭炮吃上一碗再睡回笼觉。诸如初一不许扫地、不能动剪刀、针线等等禁忌,具体说法和原因我已经记得不太真切,但生怕犯了忌讳给生活带来不幸的战战兢兢又小有兴奋的心理却记忆犹新。

如今,觉得过年没味儿了,于我而言,可能就是那种“精神和物质的持久匮乏在过年期间才能得以满足的状态”不再会出现的缘故吧。由此看来,这实在不是坏事。

Dr.Drunker
Dr.Drunker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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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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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时代变了,需求变了,所以年味也就变了。在我看来,对过年没了期盼,也就没了任何味道。就我而言,好像并不怀念以前那种所谓有年味的日子。

  2. 在上大学之前我对过年还是有期待的,因为过年就意味着放假,放假就不用被学业束缚。
    小学常常在过年的前几天就把整本寒假作业写完,初高中寒假作业的数量和难度也上来了,不能再提前写完,但是又贪玩,于是就只能拖,一直拖到开学前两天躲在被子里熬夜补作业。虽然写作业的热情变了,但不变的是我把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空出来了。
    所以也许那时我期待的不是“年”,而是假期,虽然现在还是学生的身份,但也没有了这种感觉。

  3. 在我们小时候那个年代,平时就没有什么零食可解馋,只有等到过年才会有平时很难吃到的甜品,零食等等…
    现在就不同,要吃什么随时可以买得到;年味年味就是过年才能吃到的味道..我是这么理解的。

  4. 我们的生活似乎不存在「附近」的概念了,互联网在消除附近。当不存在「附近」就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 社群或者社区。年味儿自然也就渐渐消弭了。
    其实看老美或欧洲人的生活水准,总的来说应该是在我们之上的,但是他们依旧对感恩节和圣诞节的到来感到期待,我觉得这份期待,就是因为他们是有真正的「附近」。

    • 嗯,欧美社会也有社会疏离的问题。当前中国可能正在或刚刚从传统到现代转型,中国人正在经历这种转型带来的文化和社会心理的适应问题,所以人们才有这么深刻的体验。欧洲人应该也经历过吧,美国产生的晚可能没有,哈哈。